紫藤花不老

前不久采访艺术家王亚平，她带我逛她家的花园，那么大的园子，几乎什么花都有，但其中最令我咋舌惊艳的，却是趴在窗户上的那一片紫藤，虽然已经收花，但是整株就像一朵翠色的云笼罩着整座房子。王亚平说起她喜欢紫藤的缘由，“禁得起溽暑，扛得住酷寒，能入药，能入画。花开看花，花落看叶，叶落看枯藤，或藤上昏鸦，多好。”

紫藤，又叫藤萝、朱藤。《花经》里描述它的形状，“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仲春开花。”但是我老觉得这段描述不如宗璞在《紫藤萝瀑布》里写的，“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我抚摸了一下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舱，那里满装生命的酒酿，它张满了帆，在这闪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它是万花丛中的一朵，也正是一朵一朵花，组成了万花灿烂的流动的瀑布。”细细体味一下“紫色的花舱”这个比喻，不禁感叹精妙啊！

记得读大学的时候，校园里有处静园，长廊上伏着老大一株紫藤。每年五六月，满庭累累花串，穗状垂下，依依落落。整个园子上空，都像笼罩着一朵巨大的雨云。我一直觉得紫藤挂在树上的时候它的模样是顺从的，可是一旦落在地上了，就是朵朵朝上怒目圆睁，仿佛提醒过路的人不要踩着它。

紫藤的花期并不很长，每到夏天收花，紫色的穗子就会从粉紫褪成蓝紫，从暖变作冷。这时候就意味着它的花期已尽，可藤上还有很多花来不及落，就直接在藤蔓上被炽烈的阳光烘焙成了干花。有一次我实在好奇，经过静园时抓了一把，一搓，又酥又脆，咔嚓一下碎成齑粉。手感嘛，就像秋天踩在梧桐叶子上的脚感。再一闻手心，居然像槐花的香味，但比槐花更淡。

有一次，班上的福建同学告诉我，在他们闽北乡下，紫藤叫“狐狸藤”。他说：“你看那密林里一串串圆润饱满的紫色花藤，像不像一群狐狸妖冶的尾巴？”有一次他回老家，在一条溪涧边上看到一丛热闹的紫藤，拿出手机拍照时一脚没站稳，摔倒在涧中。所幸的是溪水很浅，但自那以后，他就觉得狐狸藤，就像狐狸精魅惑人们，名字很形象。

提笔写到这一段，就有些怀念曾经的校园。前段跟几个同学母校重游，只觉万籁俱寂，惊见花早已谢光，果然是有花堪折直须折哩。

写到这里，想起一故事。去年我去北京，跟着朋友逛西郊卧佛寺，那是处香火旺盛的热闹禅院。从大路口走到佛堂，是一条长长的路。四月末五月初的时节，路边有紫丁香，开得蓬蓬勃勃。再两边就是大片的草地，一边是铁杆海棠，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冷艳地绽开；还有一边是一架紫藤，幽静雅致，无限风流。我当时就想啊，这么好的一树紫藤，兀自苍然地开着多可惜啊，突然地手痒，走近想折几枝编个花环……

正要折时，一个老而沉的声音幽幽地在身后响起，一下子把我吓得不轻，顿时就想到贾雨村在郊外破庙里遇到个老和尚，先前还没有人影，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就像几个跟头翻过来的一样。后来才知道，这老人是寺里的和尚，就是打理这片花园的，我跟他说，有花堪折直须折啊，他当时跟我说了很多，都是亦浅亦深的禅理，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意无非是人世间的石头、流水、草木等都有生命之类的意思。

聊完后我别过老和尚。看到紫藤花想起往昔犹有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