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柿树

我家屋后有一株两抱粗的老柿树，高十余丈，枝干挺拔，傲立苍穹，撑起一片蓝天。多少年来一直为我们家馈送甜蜜的珍果，给山村增添秀丽的景色。


老柿树植于何时、为谁所植已无从考证，听老辈们讲，它是老祖宗从江西迁来山村定居时植下的，它与村子同岁，是村子变迁、发展的历史见证者。

老柿树开始植在后山坡，因曾经发生过一次山体滑坡，从坡上滑到坡下，山体分割的裂痕至今犹存。这次滑坡对它无疑是一场灾难，然而劫后余生因祸得福，堆集的土石正利它生长。它凭着自己勃发的生命力在顽强抗争中生存发展，从不向人讨赐养料水分，而是吸日月之光华，含雨露之滋润，风餐露宿，在年复一年中壮实自己，逐渐长成参天大树，后山丛林的樟、梓、楠、椆、松、杉、竹、柏，无一能与它比肩。

老柿树有着自己的运行程序，每当桃李争春万木吐翠，它就开始发出椭圆形的绿叶，给裸露了一冬的枝条着上新绿的衣裳，随之开出黄白色的花，结出圆珠般的小果。进入夏天，粗大的叶片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庞大的树冠形成天然的大帐篷，华盖如伞，浓阴蔽日，阳光从树叶间筛下来的光点，蹦跳着地撒在人们的身上和脸上，数不清的绿果在浓密的叶片中躲躲闪闪捉着迷藏，让你看不清庐山真面目。随着季节的延伸，受自然恩泽，久沐日光，满树的绿果长得碗一般粗，系上腰带倒扣下来，累累垂垂，挤挤插插悬吊在浓密的绿叶下，吊得枝条下垂，随风摆动，发出莹莹绿光，让人生出几多遐想。进入秋天，“霜大爷”来了，禁不住心旌摇荡，拉着娇艳的柿姑娘一一亲吻拥抱，羞得她们满脸通红，犹如沾着露水的红玛瑙闪闪发光，从远处看就像一团团火在燃烧，把整个山村都映红了。

柿果红了，该收获了，孩子们早就盼着这一天，望着树上圆圆的甜柿果一个个馋得直流口水。于是大人们就去采摘，红红的柿果吊在半空中，他们带了箩筐爬上树去，倚在树丫上，用早准备好的长长的竹竿，在顶端开一个“丫”形叉，瞄准柿果叉上，拧一下将柿枝折断，收拢来装进箩筐，装满了就放下地。这样一直把柿果摘完，柿果摘下来，孩子们等不及了，挑出熟透了的柿果用袖子一抹就啃起来，啃得满嘴流汁。各家分到了柿果，各有各的做法，有的放进米缸里捂着，过上十天半月全熟透了，拿出来鲜吃沁甜沁甜；有的制成柿饼吃；还有的去皮晾干形成柿霜，味道尤其甜美，还可以入药治喉痛、咳嗽，有良好效果。

老柿树一生埋头耕耘、辛勤劳作，从不招惹谁，却也遭受过飞来横祸。据说过去某年月，这地方不知从哪里蹿来了一条蛇怪，到处作恶，专食生灵，为害一方，天怒人怨，上天派“雷神爷”下界收拾它。它逃到柿树上躲藏，被“雷神爷”发现，打一个惊天劈雷将它劈死在树上，柿树被株连烧坏了半边。后来，被烧坏的半边受到风雨的剥蚀形成空洞，成了蚂蚁、赤蜂的巢穴。老柿树把方便让给它们，让它们有个栖身的家，自身却从此落得半身不遂。但它毫无怨言，并没因此颓丧，而是忍着病痛，强打精神，坚持履行神圣职责，给人奉献甜蜜、馈送珍果。

柿果收获了，老柿树因生育过多而露出来倦意，翠绿的叶儿都慢慢变黄了。叶儿们在风雨中细细商量抉择，要为保全母体作出牺牲，好让母亲蓄积力量去孕育新生。于是它们哼着别离的歌，恋恋不舍地一个个自动脱离曾经相依为命、血肉相连的母体，飘飘洒洒笑着回归大地。

老柿树独自守在寂寞的屋后，一呆就是好几百年，不慕荣华，不凑热闹，不求索取，默默地生长，默默地追求，默默地奉献。我想，若人间遍布老柿树，世界该有多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