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03
一部“红楼”说花魂
宝姐姐与水仙花
说起《红楼梦》中的薛宝钗宝姐姐,恐怕很多人会联想到牡丹花,是啊,她有着和牡丹花一样的态浓意远,骨重香严。但我总觉得,她不属于初夏,不属于那样一个草木芊芊,新花繁茂的时节。她应该是那放于冬暮、窗外清寒、梅香雪白的季节,是窗台上清供的一株水仙。
“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开处谁为伴?萧然不可亲。雪宫孤弄影,水殿四无人。”这是宋代杨万里的《水仙花》诗。宋代赵湘在《南阳诗注》中则写道:“此花外白中黄,香美如仙,茎干虚通如葱,本生武当山谷间,土人谓之天葱。”水仙葱叶蒜底,似大俗,然而不可果腹,只供清赏,则为大雅之态。
宝姐姐谁说不是如此呢?世人皆见的大俗的背后,却是一份深藏的孤傲。宝姐姐不是凤姐,她饱读诗书,在她挑灯闲阅一卷卷诗书的时候,在她经纶俗务的时候,众生百态、世事炎凉,相信已被从容观破。在《苏菲的世界》里,史代芬说:“我们厌倦了无休无止地与粗糙的物质世界奋战,因此决定选择另一个方式,企图拥抱无限。我们进入自己的内心,在那里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我总觉得,宝姐姐的心底是清醒的,以她的才识,尘世中人们渴求的那种幸福,她是可以轻易取得的,然而她志不在此,因此独有着一份从容娴雅的韵致。
宝姐姐的淡泊孤傲,和黛玉不同,她是外圆内方的。人们要她的稳重平和,她便将杨妃扑蝶的浪漫隐于人后;人们不要她清冷的傲骨,她便谦虚谨慎,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似乎那样地顺从,然而骨子里,她也那样的个性超绝。也许,只有外表的妥协,才能更完整地固守一份清洁的心性。
清代学者吴文英这样说庄周:他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宝姐姐亦如此。她面对着金钏儿与尤三姐的丧讯,不悲不喜,无动于衷。苏轼有诗,“存亡惯见浑无泪”,那一份淡漠,总该是无奈多于无情吧。
想来宝姐姐不愿女子读书,也是这个道理。自己自幼观书,通达世事,只是此时此世,洞悉了,也不见得欢喜,倒是无知无觉的好。只是,偌大的世界,又哪里去寻自己的知音呢?临了,也只得落得“雪宫孤弄影,水殿四无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