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9
芍药
芍药嫣然一笑,芍药百媚生。
原本,不在意芍药,它常被人们与牡丹相提并论,一个是花王,一个是花相,一个雍荣华丽,一个端庄典雅,宜颂、宜诗、宜画,记于典籍,悬于厅堂。
宣纸上的工笔画芍药显得呆板,中规中矩,哪有阳光或细雨中的花朵娇媚或含羞?芍药带雨,让我想到秦观的诗,有情芍药含春泪,含情脉脉又意味深长。古人寓情于芍药,执子之手,赠以芍药,临别时“送以勺药,结恩情也”。遥想长亭外古道边,手执一束花枝沾露的芍药,娓娓道别,那情景就是一阕婉约词。
去看芍药,在院子一角的花池里,在门前菜地的篱笆边,如粗衣布服的小丫头,大大咧咧地窜在枝头,要开,就自在地开。房子租给别人,哪有人打理它们。水,是天上的雨水;阳光,是石棉瓦边漏下的阳光,友伴们,是胡乱爬蔓的金银花,是咋咋呼呼的凤仙之类。它倒也安然,叶子蓬勃盎然,花不减其华,是民间的西施,醉酒的贵妃。想移栽它的人,见主人不在,自己动手,顺着根挖走一部分,美,又不知被带到哪家院落檐下。主人有些恼,可也奈何不得,谁让它们太美又容易存活?
靠近芍药,觉得芍药如一盅盛满花香的酒杯,像儿时冬季抹在面颊的百雀翎,白润润,香喷喷。芍药的模样,花瓣皱杂,并不精致,有些婴儿肥。有种白芍药就叫傻白,真是贴切。《红楼梦》中写湘云,有个著名的段子,湘云酒醉后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花香。不是梨花,太凄清,不是桃花,太轻艳,不是桐花,紫色太惆怅。芍药衬湘云的豪爽纯真,最为恰当。
芍药插在桶中,被拎到市集去卖。左手一兜菜,右手一束花。小镇上,巷中常见卖花者,卖的是白兰花、栀子花、桂花之类,白兰花是两朵别在一枚叶片上,用湿纱巾轻覆其上。这芍药五六朵一束,几乎都是欲开未开的花骨朵,正是买得一枝春欲放了。闲读清朝陈淏子的《花镜》,写牡丹插瓶时提到芍药,“若折枝插瓶,生烧断处,镕蜡封之,可贮数日不萎;或用蜜养更妙。花谢后,蜜仍可用,养芍药亦然。如将萎者剪去下截,用竹架起,投水缸中浸一宿,复鲜。”古人待花颇有讲究,今人更为随意,买回的芍药插在净水里,芍药伴我夜读。
海棠夜开,诗人故烧高烛照红妆,今逢芍药,月下赏花,芍药起舞弄清影,芍药对影多婆娑。趁月正圆花正开,大饱眼福,弥补去扬州时未见芍药的遗憾。这几朵扬起水袖,那几朵颔首低眉,这几朵象牙白,那边的紫盈盈,原来这出场,并没有事先的排演,也无着装的一致,如随意率性的广场舞。民间的芍药,唱的是一曲我本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它要趁着春光一劲儿地开,要不,只剩一曲韶光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