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9
杂草与晚香玉
“对扎里勒和他的妻子来说,我是一丛狗尾草,一丛艾蒿,你也是,当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艾蒿是什么呀?”玛丽雅姆问。
“杂草,”娜娜说,“就是人们拔起来扔掉的东西。”
———《灿烂千阳》
在深秋阳光和煦的日子里,手捧一本胡塞尼的《灿烂千阳》,思绪被拉到了遥远的阿富汗。在那里,跟我们同时代的地方,严守清规戒律的生活、随战争而来的苦难、那些饱受命运摧残的妇女们,就像是一幅幅图画从眼前闪过,鲜明、清晰而令人心情压抑。
玛丽雅姆,作者最偏爱的主人公,小说的灵魂,童年的她一出场,就被母亲娜娜用杂草来形容。杂草,百度百科中说它是“生长在有害于人类生存和活动场地的植物,一般是非栽培的野生植物或对人类无用的植物。”玛丽雅姆是私生女,是当女佣的母亲和有钱有势的父亲私通的产物,还没出生就被唾弃和驱赶,只能和母亲生活在远离人烟的郊区泥屋里。杂草,多么精确而犀利的形容,即便是在保守落后的阿富汗,可怜的玛丽雅姆依然是最卑微低贱的人。
可是,这命若杂草的女子,却从一开始就显露出不同一般的性格。年幼的她,每日活在母亲的怨愤和奚落下,却满怀着真挚的爱迎接父亲的探访,憧憬未来过上“毫无保留的、没有附加条件的、不感到耻辱地付出爱和得到爱”的生活。15岁的她只身寻找父亲却被避而不见,回到家又看到母亲上吊自杀,以惩罚她的“背叛”和天真。生活残酷的真相在她面前展开,似乎能在一夜之间将她毁灭。
饱受打击而无依无靠的玛丽雅姆,被嫁给偏远地区中年丧妻的鞋匠希拉德。婚后繁劳的生活、多次流产的痛苦、丈夫的暴虐,她都默默忍受了,就像所有的阿富汗妇女一样。然而当丈夫趁战乱迎娶了第二位妻子———年轻女子莱拉走进她的生活,两人从情敌逐渐变为同盟者和挚友,同情、爱、幸福的憧憬,又重新复苏了。她协助被丈夫欺骗虐待的莱拉逃跑,在危急时刻举起铁锹打死丈夫解救了莱拉,独自一人留下来面对死刑。原来,童年那个真挚执着的玛丽雅姆一直都未曾死去———她最渴望的仍然是付出爱和得到爱的生活,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玛丽雅姆,这个名字的含义其实是晚香玉,它来自她懦弱的父亲扎里勒,小说的开头有这样一段对话:“扎里勒说是他选了这个名字,因为玛丽雅姆,也就是晚香玉,是一种可爱的花朵。‘是你最喜欢的吗?’玛丽雅姆问。‘嗯,之一吧。’他微笑着说。”晚香玉,就是俗称的夜来香,原产地是墨西哥和南美。它“翠叶素茎,含香体洁,幽香四溢,使人七月忘暑,心旷神怡。”
杂草般的出身和外表,内心纯洁高贵却如夜来香,这是胡塞尼心中的玛丽雅姆吗?或者还不仅如此,看他在书后附注的这首诗:“我称颂她那明艳的郁金香,我为她葱郁的林木而歌唱……人们数不清她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明月,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
看过胡塞尼的两部小说,都是以“杂草”般的人物命运震撼人心。在《追风筝的人》中是貌有残疾的私生子哈桑,在《灿烂千阳》里是玛丽雅姆。我曾想,在胡塞尼心中,什么更能代表他多灾多难的祖国重新振兴的那一缕微光呢?也许就是藏在这被百般践踏的小人物的灵魂中,愈遭迫害愈悲惨却愈闪耀出太阳般光芒的美丽人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