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14乌桕木子树散文美文毛君秋 乌桕名家美文推荐
怀念那棵木子树
回老家路经村子马路南边那面湖泊,脑海里经常会浮现一个场景:全身赤溜溜的一群毛孩子,站在一棵粗壮的木子树枝桠上,双脚用力一蹬,枝叶乱颤,人便如泥鳅一般滑入水中,溅起阵阵水花……可惜,那样的场景如今却不会再现了。
那湖名叫樟莽湖,大约十亩见方,湖水清亮无比,湖底水草茂密,游鱼穿梭,主要用于村人灌溉和饮水。湖堤种满油桐树,而长得最大的却是那棵木子树。木子树学名叫乌臼,村里人不知道它的学名,世世代代都叫它木子树。
从我有记忆开始,这棵木子树一直像一位山神高高地耸立在湖岸,冬来暑往,生生不息。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村里年数最大的鸭爷爷说,应该会有几百年了吧。
它极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树身紧凑,树冠足有半亩水田大,树干要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树皮皴裂,比鸭爷爷脸上的皱纹还要深,用手稍稍一掰,都能掰下一块来。
最让我惊奇和害怕的是,树身底部有一个水桶大小的空洞。鸭爷爷说,这洞里原来住着一条大莽蛇,它白天在洞里憩息,晚上出去活动,每年夏天“双抢”过后,樟蟒湖里的水差不多用完的时候,蟒蛇就会在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湖水注满,年复一年,村里的稻禾年年都是大丰收。从来没有听说有人看见过这个大灵物,可我还是担心某一天,它会突然从天而降。我猜想,这应该是樟莽湖的名称的来历了。
六月的日子里,村子的天空湛蓝蓝的。木子树像一位慈祥的长者,张开笑脸,迎来八方来客。一对挺着白色胸脯的花喜鹊在树上搭成了牢实又温暖的窝,完成了对下一代的哺育;灰色的麻雀和黑色的八哥,成天在树上无忧无虑唱着欢乐的歌;还有在初夏时节,经常有几只白鹭在这里落却,觅食……
树的浓荫下,是全村最热闹的休闲中心。中午,一家人在地里劳作累了,提一壶茶或切一个西瓜,来到树下解凉;晚饭后,男人女人持一把小方凳捏一把旧蒲扇从屋里来到树下,嘻嘻哈哈团成一堆闲谝,人们脸上闪着夕阳的金光;我看见最多的还是鸭爷爷,屁股下面垫着一团稻草,笑眯眯地望着前方绿油油的稻田,抽旱烟,打盹。而我们一些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常常呼三唤五乘家里大人午休的时机,偷偷溜出来,全身脱个精光,像猫一样爬上木子树,借一棵枝桠的弹力,扑通扑通往樟莽湖里跳……
季节是最好的染色高手。木子树到了秋天,就变得爱打扮了。菱形的叶片先是由墨绿变成鹅黄,再到浅黄,再是桔黄,然后是淡红,深红,到了深秋,就好似被人涂上了胭脂,一派火红,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堆燃烧的火焰。红叶下面,乌臼果被秋风一吹,黑色果皮就嘭的一声裂开了,露出乳白色的籽粒来。木子树上红、黄、白相间,成为了那个季节村子里又一道美丽的风景。
而到了冬天,北风一绞,这些乳白色的果儿又哗的一声落在地上。风儿像翻书一般,把厚厚的红叶掀开,再把白果盖住,又一同被白雪埋没,化身为泥土,重启生命的轮回。
十年前,鸭爷爷走了。
就在鸭爷爷走后的第二年,这棵木子树没有任何征兆就枯死了,也随鸭爷爷的灵魂西去。
樟莽湖被人承包养了鱼。湖堤油桐树被砍,养鱼人种上了棉花。木子树生长过的地方,几棵外相秀美的桂花树如戏里小生一般,在湖风中咿咿呀呀唱起忧伤的歌。从此,再没有人吃湖里的水了,没有人到湖里游泳了,也没有人去湖堤树下纳凉、闲谝了。
这是一段已经过去的历史。过去的时光就像历史不能重演一样,怎么也找不回来了,只能永久地停留在记忆里。
可生命还在继续,只是变换了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