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花

夏日早晨，在柳州的一些老街区，当流动在树影里的阳光开始灼人，主妇们已经把菜买回来了。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说话边择各自菜篮里的南瓜花。欢快喜悦的情绪，在各自的指尖上流淌。被作为蔬菜的南瓜花，都会连有约一尺长的藤茎，须剥去茎上已经变老、无法咀嚼的粗皮纤维，方可下锅烹煮。于琐碎的家长里短之间，南瓜花与夏日生活实现了瑰丽的会合。

过去我一直不知道，南瓜花是一道具有地域性的蔬食，以之入馔的食风不过浙。昔日我有一位浙江朋友，在柳州看到南瓜花、南瓜藤都是市面上极为寻常的蔬菜，大为惊异，将之视为柳州人好吃的铁证。因为在她的家乡，南瓜花是要留着结果实的，从没有人尝试摘取烹成桌上佳肴。就像北方人总是惊讶于南方人吃羊肉是连皮吃掉一样，由南瓜花引出的不同饮食习俗，也折射出了辽阔地域下的多元社会风景。

南瓜藤在柳州多有栽作，几乎随处可见，缘其适应力强，对土壤要求不高，不论河岸边的小块空地，或于山上辟出的不规则菜畦，都能随遇而安，茁壮生长。

而且栽种以后，也无须耗费过多心力去照管，担心虫咬之弊，似乎其藤叶所富含的胡萝卜素，就是天然的驱虫剂。到了仲夏时节，顶部的嫩茎会开出橙黄如金的花朵，形状像是敞口的铜号，虽无娇艳逼人之态，却也自有一种敦厚质朴的妩媚。摘 之入馔，口感绵软如绸缎，花瓣富含粉质，能令汤汁变得更为滑腻浓稠，并染上其特有的甘甜气息，为夏日餐桌上的应时清蔬。

南瓜花的简易吃法，是把花托下的藤茎撕去粗纤维，折成寸段，用热油爆香几颗蒜子，然后下锅烹炒。

金黄色的花朵一遇热油，顷刻就软了，与翠绿的嫩茎、白色的蒜子搭配，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咀嚼之际，那种玉软香温的滋味会在齿颊间悄然滋长，着实让人迷恋。不过，最能充分展现南瓜花的粉腻质感的菜式，是酿了做羹汤。把精肉或鱼肉切碎，拌以生粉，用勺顺时针大力猛搅，直至肉馅彻底起胶，成为再也搅拌不动的黏糊。接下来把肉馅换到另一个小盆里，抓起不断猛力摔打，使之具有良好的弹性，即可捏成小团，填塞到南瓜花里。

酿南瓜花的味道，取决于是否有好汤。若不得佳汤，直接煎熟而食，也是上品，但终归少了几分浑厚甘甜。若以老母鸡加上瑶柱、火腿熬成高汤，撇去油沫，把酿好的南瓜花及少许嫩茎叶放到汤里煮熟，温润软滑的口感，加上柔韧弹牙的肉馅，会令人甘愿受此温柔挟持，软化了入世的野心。

这道羹汤，还颇有汉乐府诗“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的妙趣。于此唯美而又煽情的美食面前，时空的距离仿佛也被模糊了，散溢着一种岁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