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9
棉花往事
小时候,家乡的家家户户都种有棉花,除部分上缴统购任务外,余下的自行纺纱织布,解决人们的衣被之需。少小离家,加之后来种植结构的调整,原来种植棉花的地区也改种其他了。掐指算来,已有至少五十年未见棉田了。
一次偶然出行,经过一片棉区。时值深秋,一望无际如繁星点点的棉海顿时让我心旌摇荡,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童年时代种棉、采棉、轧棉、弹棉、纺棉乃至织布的一幕幕情景……
清晰地记得,当时家乡的棉花的一个品种叫“本棉”,“本棉”植株矮、棉铃小产量低,时间不长就被淘汰了。
早春时节,母亲带领我们姐弟将灰黑色形如羊屎般的棉籽套种在条播的元麦垄的两边,元麦拔节抽穗,棉苗便悄悄探出地面,绽开笑脸,红秆绿叶,与渐渐发黄的元麦黄绿相间,组成了一幅幅鲜艳的水彩画。元麦割去,经“间苗”、“定苗”的棉苗在肥料的催促下疯长开来,青葱茁壮,很快便覆盖了整个垄土。这时候就必须掐头整枝,让一棵苗繁衍出十几个枝头,酷似一棵棵小树。枝繁叶茂的棉头渐渐孕育出花蕾,含苞待放。当淡黄色、紫红色、嫩绿色、乳白色各色花朵昂首竟放,原野一片五彩斑斓,这才是:五彩缤纷棉花花,姹紫嫣红迎彩霞,蜂飞蝶舞忙采蜜,修炼正果叫棉花。
花谢花落,枝头上开始挂上一个个鸟头形的棉桃,由小而大,尖嘴圆滑。它们在暖风中摇摆,像千万个鼓槌在凌空敲打。终于,秋天的骄阳撕开了棉桃,雪白的棉花露出了它的真面目。于是,一个个头戴箬帽腰围围裙的少妇,带着我们开始采摘棉花。这时候,家家门口的芦箔上晒满了白花花的棉花,构成了乡间另一道亮丽的风景。
晒干后的棉花放进去籽机,随着双脚的不停踩动,两个铁辊把棉絮和棉籽完全分离,这在家乡叫做“轧棉花”。
“咚咚当,咚咚当”,这是弹棉花的声音。进得屋去,透过薄薄的絮雾,只见身背长弓的弹花匠挥舞着弹槌把压过的皮棉弹得蓬松柔软,压平后一层层卷成棉筒,好像我们冬天里滚起的雪球。
“搓棉条了”,母亲的一声召唤,我们便放下手中的一切围到了大桌边,等待母亲把卷好的棉筒慢慢摊开,然后分撕成3-4厘米宽的长条条,一根高粱穗梗子压上,在小圆木盖的搓动下变成了一根根中空的棉条。
纺棉花是大人的事,而且必须要有基本功。油灯下,母亲把一根根棉条在纺车呜呜的转动下变成长长的棉纱,并且绕成了橄榄形、葫芦形的竿子,不过,我也曾多次尝试过,然而次次终告失败。
“经纱”是织布匠(家乡称“机匠”)进村的第一道工序。一排几十个竿子插在地上的细轴上转动,把各家各户纺的纱线整合成捆。阳光下,成捆的纱线铺平在几十米长的架子上,刷上面浆,这叫“浆纱”。浆过的纱辊龙架在织布机的最高处,它作为经线向下徐徐滚动,织布匠手脚并用,随着梭子里的纬线一左一右的摆动,布便一毫米一毫米地形成。这就是从种棉花到织成布料的全过程。长大进城后到过纺织厂,机械化自动化的效率的确比手工劳动高百倍千倍,但每道工序的原理却类同于手工。
今天,面对着如繁星陨落的棉区,写下这段关于童年时代棉花往事的记忆,既留下一份珍贵的乡愁,也给不知前事的后生们一次文化享受,岂不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