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姊妹

广袤的华北大平原，南依“伏牛”北临“太行”一带绵延千里，被誉为天然大粮仓，是我国优质小麦的主产区。当四月的暖风吹起满目绿色波浪如抖绸缎，迎着一地新秀穗的小麦，北方的洋槐花开得正好。“五一”节假日前后，你若到豫北黄河故道参加当地人举办的槐花节，在农家掰槐花、捋槐花、吃槐花宴，接下来可看而使你流连忘返的，还有比槐花节更盛大的一年一度的金银花节。

在春与夏的过渡中，北方应时要出现一个缤纷的白花季。同早春的秃枝花姹紫嫣红、灿烂明艳相比，晚春的白花掩映在新绿的枝头和浓绿的大地上，更容易使人产生发现美的愉悦。为迎接夏天的光临，玉树琼花，如挂璎珞，用以形容高高在上的洋槐花正好。而圆冠形的树木石楠和山楂花，藤架上葳蕤茂盛的木香花，连绵形成白花幛，蔚为大观。还有山地的太行绣线菊和又名山梅花的太平花，层层落白，似六月飞雪，煞是一派风起云涌的阵势。这动人的景色当中，添热闹的自然也少不了金银木与金银花。

空中这时荡漾着柳绵和杨花，夹杂充满了地气与花粉氤氲混合的气息，很浓很重的。而金银花一开，山野和平畴间，房前屋后与果园药圃里，忽然四处洋溢着比槐花和山楂花还幽远的金银花的花香。它的芳香，特别具有穿透力，香在春兰与秋桂的味道之间，霎时给换季的人们以无比清爽。清人冯登府为此喜作《满庭芳·金银花》：“郑芍分香，蜀葵割锦，榆钱赊断东风。纤条半架，低罥翠庭中。偏是山家照眼，短篱根钗股惺忪。仙珠缀、桐君细录，采入药花笼……”金银花入药，选用其含苞欲放的簪形花蕾。簇蕾生在缭绕的藤枝叶腋里，恰似一缕缕和一窝窝的青绿色的火柴棒，孕育着满腹的精华。也和牵牛花一样，它带着晨露开花，常在主人不经意间，花冠二唇形带丝蕊花药，上唇四裂，下唇翻转。单独放大其花形状，颇似女演员翘起的一枚兰花指。

源于神农氏尝百草，我国古来是本草大国。华夏大地上的许多植物，既具有园艺观赏性，还有药用和闻香价值，金银花便是代表。它分布非常广泛，但药用价值在人烟稠密、人文发达的中原地区被开发利用最早。著名的密银花和封丘二花，就是河南密县（即今新密市）和封丘县的特产。宋人的《曲洧旧闻》记河南风土：“郑、许田野间，二三月有一种花，蔓生。其香清远，马上闻之，颇似木樨花。色白，土人呼为鹭鸶花，取其形似也。亦谓五里香。”习惯说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才有金银花之名，但这是偷懒的说法。至少早于李时珍百年，明代周定王朱橚的《救荒本草》说到它：“旧不载所出州土，今辉县山野中亦有之……花初开白色，经一二日则色黄，故名金银花。本草中不言善治痈疽发背，近代名人用之奇效。”朱橚还说，金银花的花和嫩叶，可瀹而调食入馔。随着朱橚和李时珍为我们提供的线索，着手翻一下现成的各种中药谱，竟然发现它在全国各地都有野生或种植，名字累计有上百种，花样翻新，多的不得了。而河南人今天说金银花，多用二花简称。

不仅它的典故和民间传说，多与河南有关。论金银花的出产，河南未必产量最大，但品质与药效兼口碑最好。阳历五月的槐花节一过，封丘、原阳、长垣、濮阳一带，沿黄一线，黄河北岸的沙土地，遍地金银花开，农家采金银花似采茶，其中数封丘出产者名气最大。有道是南方有嘉木，南方的茶叶，如有名的银针和毛峰，好开水冲了泡在清亮的水杯里，整齐地倒竖着载沉载浮，给人以无限的遐想。金银花泡茶也是一样的可观和养眼。北方人常常将之作茶叶代用品，金银花茶清热解毒，还可以降低血脂和血压。当年闹非典，中药防疫用金银花，使它身价倍增，促进南北各地的金银花产业大发展。观花与药用合二为一者如金银花，历来是民间居家必备之良药，堪称护佑生民的一宝。

与爬藤的金银花相比，金银木则是树形的小乔木，黄白花比金银花秀小却开花早，谷雨一到就先开花，一年开一次花，花后结果。而金银花的特点是花期绵长，从初夏开花，间歇可以开到深秋落霜时。与金银木按时落叶不同，金银花在避风温暖的地方，就是冬天也不落叶，真正担当起忍冬的大名。很别致的是，这一双姊妹花，双双还都有开红花的品种，金银花的红紫花很鲜艳，而红花金银木是清浅的玫瑰紫。比起金银花优良的药用价值来，虽说金银木的树皮也能入药，但大体上只用作城市的景观树木。北方的杂树多落叶树，唯其秋天大片落叶，人的视觉豁然开朗，才有季节交替的感觉和节奏。这时在北方特别是北京看金银木满树的红果，很入画。《燕园草木》、《清华园风物志》都记校园里的金银花和金银木。而中国美术馆和炎黄艺术馆，雪压竹子青松，庭院里和墙篱下的金银木挂满了红玛瑙似的小珠子，这时有喜鹊和寒鸦联翩飞来，与群雀一起叫喳喳争食金银木亮晶晶的红果实，弹掉一缕缕雪粉如烟，这生动的情景实在是一幅经典的写意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