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夏日,我走过寸金桥公园北苑,微风吹来,几片粉红色花瓣,盘旋飞舞,飘飘忽忽,伸出手掌接住,一片花瓣落在掌心。抬头,满树粉红,低头,满湖红润。噢,凤凰花开!看看掌心,那花瓣勾起我对初中生活的回忆。
三十年前,我在廉江营仔中学求学时,学校有几棵高大的凤凰树,棵棵都有大人合抱那么粗。高大的凤凰树下,是我们课余时间活动的最好场所。特别是每年5月底,是凤凰花盛开的季节,满树如火,富丽堂皇,犹如赤焰般的蝴蝶飞舞其上,红艳一直漫延到流火的7月。
难忘凤凰树下的每一个日子。师生之情,同学之情,同学之趣事,学习之勤奋,随着飘飞的凤凰花瓣,飞舞而来。
你想吃
记忆中,每到用餐时间,谢老师就把他家的餐桌搬出门口的凤凰树下,他最喜欢的菜就是瘦肉煲丝瓜。我们班的分菜台也在凤凰树下。那分菜台就是用火砖砌成的四方形墙,半米来高,上面铺着一块水泥板,专门用来给我们学生分菜用的,而分菜台旁边就是谢老师的餐桌。那时物质匮乏,生活艰苦,我们学生每周是一元钱的菜钱,一餐只有五分钱菜,要么是清水煮豆芽,要么是猪油渣炒青菜。青菜是那种老得嚼上半天也嚼不烂的那种。我们学生是轮流值日的,轮到谁值日了,往往就把仅有的几小块猪油渣偷偷地放进自己的菜盒内。那时,油水少,几小块猪油渣也可以解解馋,给生锈的肠胃擦点油。
谢老师戴着老花镜,看人时眼珠往上翻,低着头从镜架框上望过来,令你浑身每个毛孔都有些不舒服。然而,他摆在我们面前的瘦肉丝瓜汤着实诱人。一瓣凤凰花瓣在空中飞舞一会,掉落瘦肉丝瓜汤中,谢老师也看见了,他并没有将花瓣拣丢,而是用盛汤的小勺子将汤轻轻一拌,花瓣与瘦肉丝瓜汤融为一体。口中还喃喃自语:“上天来客!”
看着谢老师餐桌上飘香的瘦肉煲丝瓜,我们这些学生垂涎三尺,眼睛一直盯住那窝靓汤。看得谢老师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笑说:“你想吃?好!那你们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瘦肉煲丝瓜,大大的有!”经谢老师这么一说,我们一窝蜂散去。
谢老师是个典型的“实物主义者”。他常说,说一千句空话,不如一件实物。他上我们班语文课时,经常用实物来激励我们这班莘莘学子,还用“瘦肉丝瓜汤”之类的例子来刺激我们奋进的心灵。
我自罚
“阿龙,你说说描写荔枝蜜这段的意思。”语文课上,黄老师提问。阿龙站起来,吱唔了半天也回答不全面。黄老师见状,一边示意阿龙坐下,一边说:“有的同学读书不肯下功夫,对课文不求甚解。”而阿龙一直站着,黄老师又说,阿龙,请坐下!
“不,我自罚!”阿龙坚决地说,“我笨,我该受惩罚!”说完,眼泪哗哗地从脸上流下来。
“冷静。不要这样。”黄老师安慰阿龙。但阿龙仍然不肯坐下。这节语文课,最后成了思想品德课了。
其实,阿龙学习挺用功的。晚上学到十一点半,教室和宿舍都关灯了,回到床上,怕影响别人,仍然盖着被子打着手电筒偷偷看课本。早晨五点多钟就起床,坐在宿舍门前的凤凰树下读书。虽然如此,但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在班中处于中等下水平。他的自尊心特别强,他曾怀疑“勤能补掘”是否真的有用。他的自罚“创举”很快传遍全校,他也自然成了学校“名人”。
他尿床
“昨夜是不是下大雨了,屋顶漏水了?”阿力早晨一起床就大嚷,“怎么我的被子湿漉漉的。”那时,我们学生集体宿舍是砖瓦房,下大雨时经常屋顶漏水。床是上下两排大木床,每排一字排开,中间没有分隔。三十多人挤在一间大房,中间只留一点通道。时值冬天,天气比较冷,阿力睡下床。
“没有下雨呀!”不知谁打开木栅栏般的房门,说了一句。
“这就奇怪了,怎么会无端端的,被子湿了?”阿力不解地说,“噢!还有骚味呢。”我们同宿舍的一起围着查看究竟。
“你们看,上床的席有一大块湿印,这里有文章。”一个同学尖叫起来。上床对应的位置睡着的是阿超,此时还在梦见周公之中。我们爬上床,掀开阿超的棉被,他的内裤尿湿一片。好家伙,尿床了,还睡得那么香!
阿超知道自己的过错,主动帮助阿力清洗被尿湿的被子,晒在宿舍门前的凤凰树旁,特别惹眼。此事传开之后,阿超因此得了个“造豆芽”的绰号。
夜梦游
“嘭——”宿舍的门被打开了。睡在门口边沿的那位同学是舍长,被吵醒了。他以为有贼进入宿舍了,蹑手蹑脚地巡视一圈宿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生怕吵醒别人,他逐个用手摸一下各人床位,看是否有人出去。当摸到阿廷的床位时,发现他的被子掉在地上,而人不见了。“阿廷不见了!”舍长一边开灯,一边叫了起来。全宿舍人都被吵醒了,大家知道同学阿廷不见了。那时是深夜二点多钟,外面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哪里找人?
听长辈说过,我们宿舍这片地,原来是一片坟地。我们几个胆子大的,摸黑找来老师,于是大家在老师的指挥下分头寻找。老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宿舍门前的凤凰树,白天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而此刻却似一只高大的魔鬼,黑压压地站在门前。平白无故失踪,是否被鬼勾魂了?或者是阿廷被美女鬼带走了?个别同学开始猜测。或者他有什么想不开,去自杀?但白天没有发现阿廷有什么异常呀。我们找遍了校园的各个角落,都没有发现阿廷的踪影。
“是不是傍晚在河边游泳,被水鬼勾魂去了河边?”不知谁嘟囔了一句。
“都什么时候了,还瞎扯!”老师冲着刚才说话的同学回了一句。但这句话,倒提醒了老师,他带着几个胆子大的同学往河边走去。
在学校附近的河边巡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阿廷。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有阿廷的踪影。老师带着大家回到宿舍,看看是否有奇迹出现。果然,回到宿舍不久,大家在忐忑不安之际,阿廷独自回来了,光着脚,一身猪屎,臭气熏天,一副失魂落魄样子。好家伙,他夜游了。
原来,阿廷迷糊之中打开了宿舍大门,不知被什么牵引,竟然经过学校后面的荒坡,穿过布满坟墓的荒地,走到附近的村庄,爬进了农家的猪舍,踩到猪,摔倒在猪圈内才清醒的。这时,阿廷看看四周,墨黑一片,不知身处何处。他极度害怕,极度慌张,沿着村庄的小巷寻觅出路。慌乱之中,脚上的拖鞋不见了,衣服被树枝扯烂。好不容易找到村庄出口,一路奔跑,深一脚,浅一脚,摔了几个跟头,却不敢回头望,感觉后面有什么在追赶他。好不容易,他才慌慌张张地跑回到宿舍。后来,阿廷病了一场。
我不明白,阿廷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在黑漆漆的夜里,是如何穿好衣服和拖鞋,打开宿舍门,而且走到坟墓遍地的荒坡又不迷路,还走到平时没有去过的村庄?在清醒之前,绕过那么多障碍物而又不受伤?莫非真的如有的同学所说,受到鬼魂勾引?我是不相信鬼神的,我想,可能是阿廷精神恍惚所至。
打井水
那时,学校不要说自来水,就是井水也要排队才能打到。校园内有两口井,一口深井,八九米深才可汲到水,就在我们男生宿舍侧,凤凰树旁。另一口井浅些,三四米深可汲到水,就在女生宿舍前。一般是,男生在深井打水,女生在浅井打水。虽然没有规定,但是好像大家约定似的。打井水就是用长长的绳索绑着自己用的铁桶,放进井内,用手左右摇晃桶绳,感觉到铁桶已盛满水后,用横跨井口上的辘轳一圈一圈地将水桶提起。
由于师生人多,井水又不够用,排队等候打井水是每天的必修课。特别是夏天,傍晚运动过后,一身汗臭,排队过程中特别难受。有时,盛满水的铁桶上到一半,由于绳索绑缚不紧,铁桶中途掉进井底。这时,我们这些大胆的男生就沿着井两边的陷坑,一步一步地下到井底,将铁桶重新绑好在绳子上,然后再一步一步地爬上来。偶有女同学的铁桶掉进井底,只有请求勇敢的男生帮忙,而男生往往都乐意而为,以显示自己的勇敢。真是无知者无畏。我们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不懂得下井有危险,没有采取任何安全措施。贸然而下井,并没有考虑井底是否缺氧,或者是否有毒气,爬上爬下是否安全?
井旁盛开的凤凰花,像我们那个年龄的激情。那时,我们精力旺盛。打排球、篮球或者踢足球是常有的。有时排队等候打井水的队伍太长,我们就把铁桶往地上一放,吩咐一下相识的同学帮忙向前移动铁桶,自己则跑去打篮球或者踢足球。打了一场球回来,刚好轮到自己了。
睡球台
初三是初中的冲刺阶段,学习特别紧张。到临近中考的前两个月尤其突出,已转入全面复习阶段。为了有个安静环境,让我们好好复习和考试,我的体育老师李老师让我和阿东搬进体育室住。那里没有床,我俩就睡在乒乓球台上,两人各一张台。四周堆满体育器材,夜晚常有老鼠在室内跑来跑去吱吱叫。但不管怎样,环境绝对比在近四十人的集体宿舍安静。能得到这样的关照,我和阿东自然感激不尽。
学校没有路灯。体育室在教室对面,两者之间有几百米距离,中途经过两棵高大的凤凰树。晚自修课之后,我和阿东踏着月色,走在回体育室休息的路上,走在凤凰树下。月色中的凤凰树显得那么高大,投下浅浅的阴影,显得那么温馨可爱。
乒乓球台比较宽敞,一个人躺在上面觉得十分舒坦。虽然有老鼠叫,但对于睡意十足的我和阿东,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往往一躺下就睡到天亮。
正是有个安静的环境,让我和阿东有充沛的精力做好复习,信心百倍地参加中考。我们两人都考上了理想的学校。每次说起睡球台之事,念想起那里的日日夜夜,我都心存感激。
初中的生活像一首曲子,跌宕起伏、情感丰富,而我们永远唱着这首不变的情谊之歌。
凤凰花开,校园一片红艳,恰似一大团一大团火球在校园中燃烧。而校园内火树热烈之日,却是同学们毕业离别之时,“凤凰花开”也就代表了毕业离校这份依依不舍的不了情。凤凰花开,老生一拨一拨地走,新生一批一批地进。三年情窦初开的美好时光,随着燃烧的凤凰花,散落在母校的角角落落。
时光的*昼夜滚动,不能停留定格。九洲江口的风一年年地刮,今年的风已经不是去年的风,风吹跑了原来的样子。人只能随遇而安,一茬茬地活,最后完成被收割的过程。即便记忆,也不能定格时间,因为记忆会变形走样。
凤凰花开花落,人生起起落落。过去就过去吧。一千个春天都凋零了,一万场悲喜都凋零了,多少代看花人都成了别人的追忆。然而,凤凰花燃烧的岁月,正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那段美好而难忘的时光,是不会随时光的消逝而泯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