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花

看到这个题目，您一定以为我说的是康乃馨花。可是，我今天写的是生长在我家乡兰棱河湿地上的黄花菜。

每每夏末秋初，是黄花菜开花的时节。村子的南、西、北三面开得黄拉拉的，金光耀眼，像三块迎风抖动的黄绸儿，又如三张铺向天边的金毯。那气氛、那色彩，不亚于江西婺源的油菜花。微风吹过，十里飘香。把村庄装扮得如一位待嫁的新娘，妩媚动人。村里的男女老少闻香而动，走进美丽的花海，去采摘黄花菜。他们顶着烈日，踏着夕阳，挎回一筐一篮的收获和喜悦。此时，你到村里走走看看，融入你眼帘的是一幅壮观的晾晒图画。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院子里、墙头上，都晾晒着黄花菜。我们小孩子的责任是帮助大人看护黄花菜，防止鸡啄猪拱，还要及时翻动，保证晒得均匀。晒干晾好，精心包装，然后放到通风良好的棚厦里，留着过大年时拿出来泡好炒肉，或用开水焯过做凉拌菜。有时，鲜黄花菜采回来，我们就犯馋瘾，急着要吃，母亲只好把晒得半干的黄花菜配上小白菜一起做菜。据医书上介绍，鲜黄花菜不经紫外线照射杀毒，人是万万不能吃的。起初，我的家乡父老只知道黄花菜是农家餐桌上的美食，年复一年，采黄花菜的习俗在小村上演着。

时间推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村里老中医李玉堂大夫的孙女考上了北京人民大学法律系。她在临上学前求我们几个小孩子帮她到山上去挖黄花菜，回来栽在她家住的房前屋后。我们一边跟着栽花，一边追问她，这里有什么说道？她神秘兮兮告诉说：自古以来，黄花菜深得人们的喜爱。它有多个好听的名称，亦称萱草，被命名为“勿忧”喻其能为人“疗愁”。如晋人嵇康作《养生论》有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明代药物学家李时珍也在《本草纲目》中说：“利心志，令人欢喜忘忧”。初唐诗人李峤赞颂萱草忘忧去愁，不少诗人引为同调。如李白有“忘忧当树萱”之句；白居易有“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的诗；宋人谢惠连则叹：“积愤成疚疾，无萱将如何？”金人周昂的：“客愁无路遣,始为看花忘”；明人高启的：“最爱看来忧尽解，不须更酿酒多功”，都为萱草花能解忧去愁而吟入诗篇。古时游子在远行前，会到母亲居住的北堂前种植萱草，供母亲观赏，以表孝心，希望亮丽的萱草花给母亲精神慰藉，忘却思子之苦。所以，萱草花还被称为母亲花。我要栽萱草花，就是要效仿古人。尽一份儿女的孝道。那时，我们刚上小学，对她讲的话虽然听个半拉囫片，可是，在幼小的心灵深处，也萌生了向姐姐学习，在母亲房前栽萱草花的想法。小时候，农村贫困落后，如遇灾荒年，更是雪上加霜。一家一户过着糠菜半年粮的苦日子。再加之偏僻乡村缺医少药，母亲有愁不完的愁，忧不尽的忧，很少见到母亲有乐模样。她老人家为全家人的吃穿发愁，为老和小闹病治疗犯愁，为儿女们上学学费愁，儿子姑娘长大成人后，还要为儿子娶媳妇，姑娘外嫁张罗彩礼发愁……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拎着筐，扛着铁锹，起早贪晚往大草甸子上跑，去挖萱草花的根或者采集花子，回来栽种在自家的园子里，以此调解母亲的心情，为其排忧解愁。

常言说，花草能悦人心目，使人忘忧消愁，怡养性情。每逢房前萱草花盛开，满园秀丽俊美，香气扑鼻。有的花怒放如盘，有的直立如杯。有的花瓣飞舞如腾风，有的花瓣反卷似锦帛，千姿百态撩人眼花。成群结队的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此时，我们哥几个像跟屁虫似的围在奶奶、母亲身边，注意观察他们的情绪变化。朝霞里，她们坐在花边做着针线活儿，夕阳下在园中纳凉，唠着东家长西家短。一天到晚嘴里哼着小曲，脸上绽放着朝霞与灿烂。此时，我们兄妹几个不管谁做错了事情，她都不生气，不责备，不打骂，而是和颜悦色的劝导。有时母亲还会做点好吃的，给全家人改善改善伙食。看得出来，每年萱草开花的那段时间，是奶奶、母亲最开心的日子。

在我们行动的影响下，小村的孩子们纷纷在自家栽种萱草花。每当开春，弟弟妹妹也和我一起，想着为花浇水施肥。园子里的花圃越扩越大，简直占了园子面积的三分之一。萱草花愈开愈茂盛，小村简直变成了萱草花的大花园。萱草花不知为小村的母亲们奉献了多少美丽，消解了多少忧愁，带来了多少心灵慰藉。或许，因为年年的好心情，换来了小村母亲们的健康长寿。

1972年3月，我因工作需要，调到县文工团去写剧本儿。虽说离开故乡有几十个春秋了，可是，我心中始终惦记牵挂着故乡孩子们栽种萱草花孝敬母亲之事。去年，我到老家去采访，惊喜的发现，小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经济收益多了，房舍新了，道路宽了，小村美了，家家都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再不用为吃穿用、看病上学发愁了。最值得点赞的是村*在美化乡村环境时，不忘在家家门前栽上榆树梅、丁香和萱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