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时节,农人用锄头在湿漉漉的田岸边浅浅地挖个小坑,或用锄头背在小溪边打个小眼,点上一两颗玉米籽,扬些柴灰或碎土。只三五天的光景,嫩黄的小叶子就从土里冒出来。沐浴春风春雨,玉米黄叶变绿叶,天天长高长新叶。后来,玉米秆上有笔挺的玉米棒,包裹着玉米的衣,陪着玉米长大、成熟,从绿色变成黄色,最后枯萎脱落。玉米头上的胡须,从嫩白色,变成古铜色。玉米有白色的,也有暗红色的。在玉米快成熟时,母亲摘几个玉米棒,放在饭上蒸,或置入铁锅里煮,捞出后,热气腾腾的玉米,烫手。课堂上,书包里散发着香甜味,玉米作中餐。
玉米秆长到一人高了,慧明小伙伴等不及玉米出生,时刻想念鲜甜的玉米秆,尤其是靠近根部那几节,啃起来,甜滋滋的。他钻进庄稼地,一脚踹倒一根玉米秆,或者连根拔起玉米秆,几下手功,干净利索地把叶子和秆的上部折断,扔在地上,快步流星地离开地里,带着侥幸心理,蹦蹦跳跳地沿着弯弯山路上学去。见了同学,他拿出一节玉米秆,津津有味地啃、嚼、吞,让同学们羡慕他。
一天,老阿婆颤巍巍地来到学校,将慧明告到老师那里,起初,慧明不认账,老阿婆打开他的书包,发现了几节玉米秆。证据面前,慧明低下了头,双脚发抖,破裤脚像鼓了风,飘摆着。老师叫来慧明的父亲,父亲用宽大的巴掌,在慧明的屁股上狠打了几巴掌。慧明哭了。
有一种铜绿色的甲壳虫,叫鞘翅目昆虫,两边各有三只腿,腿上有刺,头前有两根长长的硬须,样子有些笨重,显得天下唯它独尊,趴在玉米秆上,长时间岿然不动,从容淡定。听大人说,甲壳虫吃玉米叶,啃玉米秆。放学了,我们涌入玉米地,分开叶子,寻找甲壳虫,捉几只放置在空墨水瓶里,或挖个坑,盖上一块破玻璃,扯把青草放在里面,让它们吃。几天后,墨水瓶里的甲壳虫趴在瓶底,或仰躺着,一动不动,死了。在坑里的甲壳虫,变成了僵尸,有些蚂蚁钻进了坑里,出没在僵尸身旁。甲壳虫这么坚硬的躯壳,生命如此脆弱,在我们幼小纯洁的脑海留下一段悲伤记忆。
春季,我用稻秆搓成绳,绕着树杈,制成菜碗大的一口坑,填上肥土,点上两颗玉米籽。下不完的绵绵春雨,空气中含着水汽,滋润种子,沃土催生着种子,很快,嫩黄的小小的叶子,冒出了泥土。真是树叶长,玉米叶也长。直到一天,春尽,春雨没了,太阳一天天毒辣,空气干燥,树杈坑里的泥土发干,开裂,偏下头,我倒看树杈,从裂缝里能看到玉米的红根,起初根像弯曲的蚯蚓,后来如干枯的红线。淋水是没有用的,我的玉米死了。唉,为什么玉米不能生在树上,我痴痴地想。
去年秋天,我到阿婶家。她到山坡摘了几个玉米棒,白的白胖胖,红的红彤彤,烧起柴火,放在锅里煮了,空气中散发着香甜味。她用筷子夹给我,我用手接住它,有点烫手。稍凉,我慢慢地啃着,有点黏有点韧,好吃,和当年母亲煮的玉米一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