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菩提子树

菩提子树学名叫无患子，又名木患子，核果球形，青时成翠绿色，熟时由淡黄色变成橙黄色最后变成黄褐色，果核为黑色。菩提子果可用来制作佛珠，木患子念珠是佛经中最早记载的一种佛珠。《本草纲目》中也把菩提子列为中药材，果皮可提取皂苷，有天然清洁作用，也可用于制造无公害杀虫生物农药。在物质匮乏的上世纪70年代，村里人把菩提子果皮浸泡搓揉后用于洗衣服，且温润滑腻。据说，无患子种门前，佛造光，子孙后代无患难，菩萨保佑万万年。

小时候，我们村里的房屋都建盖在山坡上，村民居住的房子灰瓦翘檐，清一色土木结构。村口陡坡下有一棵挺拔高大的菩提子树，树高20米左右，树干粗得几个成人合抱而围。树下曾经是孩童玩耍的好地方，也是农人田地间劳作累了乘凉小憩的好去处，树上是鸟儿歇脚、聚会的地方，桠杈上筑有一个很大的鸟巢，鸟儿栖息在此，鸟妈妈不必担心受人惊扰，小时候听着树上雀鸟的啁啾，就感觉不到父母不在身边的那份孤独了。在那个清贫的年代，菩提子树伴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到树下踢毽子、捉迷藏、躲猫猫、拿子、跳绳等。成长的幸福，儿时的美好回忆都被尘封在岁月成长的时光里，令我神往、怀想。

记得，村口菩提子树的树干通直粗壮，树冠高如华盖，为路人撑起一片阴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光斑影子摇曳，在地上摇来晃去，碧绿浓密的叶子把绿莹莹的光投在路人身上，令路人倍感惬意。菩提子是故乡最大、最高的树，高过后山的云南松、前山的老白栗树、麻栎树，如擎天巨伞高耸在村口，为村里人遮风挡雨、避暑纳凉。

四季轮回，菩提子树每年开花结果，总是给我们山里娃带来欣喜。初春，春风中粗壮的树根、树干岿然不动，树冠枝条迎风摇摆，忽而散开，忽而聚拢，几阵风雨雷声，树上嫩芽孢里卷曲的叶子舒展开来，树叶开始是鹅黄色，不久绿意盎然，绿得汪洋恣肆，树冠郁郁葱葱、树影婆娑，散发出淡淡的芳香。丛叶里隐藏着串串淡黄的花儿，花儿在枝头随风翩翩飘落，洋洋洒洒，覆盖了一地。夏日枝繁叶茂，一串串如绿山楂似的菩提子果团簇在枝叶间，远看宛如满天星球。秋天，叶色金黄，好似村口上空飘浮着一团形状优美的云霞，黄澄澄的果实在风中摇曳，在蓝天白云下刷刷作响，阳光照射下好像翡翠玛瑙。冬天，彩叶落尽，寒冷的天空倒罩在山村的上空，菩提子树默默无语静静守候在村口，光秃秃的枝头稀稀疏疏挂着未坠落的菩提子果，菩提子果落尽后秃枝在风中瑟瑟颤动，因有众鸟青睐和小孩追逐嬉闹，寒冷的冬天也不曾萧条冷清。

从儿时记事起，“刷刷”的秋风中，菩提树金黄的彩色阔叶似蝴蝶翩翩飞舞着轻轻地“簌簌”落在地上，美丽极了，渐渐地彩叶一片片脱落干净，剩下最后一片树叶飘零在地上时，挂在枝头金黄的菩提子果一串串露出脸来，抬头仰望，似蓝天白云中挂满果实的彩画。熟透后的菩提子果一颗颗自然脱落坠地，小孩们争先恐后去捡拾，它们给幼年的山里娃带来了无尽的欢快。孩童们只需用小石头砸开果实，取出中间眼珠子似的黑色坚果核，放到火堆里烧后再取出白色的核仁，便可食用，吃后满嘴喷香，至今令我回味无穷。

记得还是生产队时，村中一个叫“小玩意”、“小猴子”的男子是村上的乡村医生兼广播管理员，他爬到数丈高的菩提子树上，把大喇叭安装在高高的树杈上。包产到户前记工分时代，队长靠树上的大喇叭来指挥全村村民的劳动分工，话音清晰可鉴，声音覆盖全村的村庄田园，声浪从树上高空向四周扩散，越过瓦屋、院落、田野、河流，最终消失在树林里，只要队长到广播室对着送话筒“噗、噗”，“喂、喂喂”，“各家各户听着，今天去……”村民们交待好自家孩子后，不约而同纷纷走出家门，走进田园，那时成年人干一天活记10分工分，大约价值1至2角钱。如今几任老队长早已去世，声音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菩提子树旁边还有几棵棕树和一棵古清香树，棕树的棕皮专用于缝制遮风避雨的蓑衣，附近有一间古老的碾米房，磨面的老碾盘和一丘镜子一样明晃晃的水秧田。上世纪80年代初，村中2户土改时从邻村搬来的普姓人家合伙在菩提子树旁边建盖了一所土木结构的瓦屋，有一树杈伸到瓦屋上空，秋天树叶、菩提子果飞落在瓦沟里。10多年前，这棵历经沧海桑田、守候村口200年左右的菩提子树被瓦屋的主人邀人连根砍伐，砍伐者采取从树冠一杈杈往下砍，直至把树桩连根挖出。古树或做砧板或做柴火，化为灰烬。当时村里已退任的80多岁的张老队长把砍树人给告了，经林业部门调查，所有参与砍树的人被处罚金1.3万元。

现在，村口只剩下大路上那棵形单影只的清香树，清香树下成了老人守望村庄的地方，清香树或许感觉不到菩提子树不在的孤寂。儿时村庄四周群山环抱，山山岭岭花草树木浓荫匝地，村庄躺在绿树掩映中，高高的菩提子树满怀深情俯视着田野里农人的春播秋收、俯视着波光粼粼的董炳河。在森林覆盖率逐年减少、气候逐渐变暖，滇中连年遭受干旱的今天，村口菩提子树令我魂牵梦绕，思乡之情时常撩拨着我，蔓延的乡愁剪不断理还乱，时常想起儿时在透着光斑的树荫下嬉戏的悠远情景……村口是孩子们守望父母的地方，也是父母守望游子归期的地方，这里注定成了我今生深潜心中的乡愁，菩提子树永远成了我的乡愁我的痛。

菩提子树的圈圈年轮，蕴藏了村里人祖祖辈辈多少故事。如今时过境迁，冥冥之中，菩提子树的精气神依然飘荡在村庄上空。